13岁的韩国孩子申世庸,有着痴迷的美国留学梦。在他的软缠硬磨下,父母无奈将其送往美国。母亲刻意挑选了一所远离城市、偏远孤寂而又要求苛刻的士官学校,为的是让申世庸回心转意,重返韩国。在生疏、冷漠的新环境中,原本对美国虚幻的憧憬,顷刻破碎。但生性倔强的申世庸,决定吞食自己选择的苦果。面对巨大的语言障碍、严重的人种歧视、强烈的生活差异以及成堆的美国“问题孩子”,申世庸练就了一身本领,自尊、自卫、自强。他既是人见人畏的“打架大王”;又是刻苦自力的“优异学生”,并最终考入了英国牛津大学。
本文摘选部分是申世庸在士官学校的学习、生活情况。
我在美国上的第一所学校是空军士官学校。这里士官学校和我国的士官学校、美国的西点军校不同,不是培养职业军人的大学,而是教授初、高中课程的学校,因教育方法和士官学校相似而得名。
13岁的我在这里开始了留学生涯。
士官学校的学生们
士官学校的第一堂课就让我感到紧张,他们和我的韩国同学们根本不一样。在美国,他们也许是些普普通通的孩子,可是如果在韩国,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坏小子。他们和我迄今认识的孩子完全是两码事。
在韩国,所谓坏小子指的是那些不好好上学,成群结伙打架,做大人不让做的事——抽烟、喝酒、交女朋友——的孩子。但是美国的坏小子和韩国的坏小子差别相当大。在美国,学生交异性朋友、抽烟、喝酒、学习不好,都不算什么。当然,如果发展到吸毒或是做了严重的坏事,无疑会被当作坏小子,但是大部分情况下美国人觉得无所谓。
在士官学校这个有限的世界里,我遇到的问题孩子大部分来自单亲家庭。也就是说,并不是孩子自身有问题,而是他们的生活环境造成的。100多名学生中,大部分是问题家庭的孩子。
所以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很叛逆。有的学生谩骂殴打老师,被学校开除了。有一个学生因为父母送他来这里,还到我房里哭诉过。当时我虽然讨厌美国学生,但还是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别人是因为家庭有问题,而我是思想上有问题,谁让我是个盲目的美国迷呢。别的学生自己不想来,是迫于外界的压力来的,而我是自己跑进来的,仅此而已。
学校和学生都有问题,可13岁的申世庸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进来。适应那里的生活,还真不容易。说起来很不好意思,那一阵子我连英语字母都背不全。听起来好像是为自己辩解,但前因后果如下:
哥哥上小学时,妈妈就积极地让他学英语。因此哥哥进初中时,英语已经挺不错了。但是哥哥听了爸爸的5分钟课后,开始了哲学思考,对死记硬背的学校教育失去了兴趣,入学时的优秀成绩慢慢出现滑坡。
可是妈妈却误认为哥哥是因为提前学了初中的英语课程,所以才觉得学校的功课没意思,于是妈妈决定不让我提前学英语。
进了初中后我发现,没学过英语的大胆小子就我一个。结果和哥哥相反,因为什么也听不懂,我也对上课失去了兴趣。一到英语课,我就无聊得要死,一心盼望时间快点过。因为觉得没意思,无论如何也背不会那几个英语字母。所以上了一学期课,我的英语水平还停留在字母表的H,I,J附近。
当时,美国学生一和我说话,我一概以不变应万变:Ican't speak English,sorry.(我不会说英语,对不起。)
Bus,car,school,book,pen……够简单吧,谁不懂这几个词?但说来可怜,当初我的英语词库里只有这么几个单词。
几乎有一个月我没和任何人说话,天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广播里播出通知的时候,我听不懂,只能睁大眼睛察言观色,别人穿衣服,我也穿衣服,别人跑,我也跑……
美国学生有时也过来和我搭话,他们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拿我寻开心,我的回答很干脆。
“I Can't Speak English,Sorry。”
当时,我第一次理解了聋哑人的痛苦。他们的痛苦不是身体缺陷带来的低人一等的感觉,而是无法和正常人交流的苦闷和孤独。我明白了,如果想很好地理解别人的痛苦,不能光想,光看资料,应该设身处地去体会。
我很好奇美国学生是怎么看我的。
我不说话,他们把我当哑巴聋子了吧?说不定在同情我。没准觉得我是个可怜的乞丐。巴?不是乞讨钱和食物,而是乞讨人家国家的学问。
一想到这,我发现消极地躲在房间里愚蠢透顶。
不会说,就应该积极学习;听不懂,就应该努力去听懂。不能当向别人乞讨的乞丐,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克服困难。
下定决心之后,美国学生再和我说话时,我不再躲闪,而是大胆地应酬。我牢牢记住他们说的话,碰到同样的情况时就应用,反反复复多次后,我对学英语有了信心,听和说的能力大大提高了。
美国人的狡猾和两面性
美国人最喜欢、最爱用的一个单词就是“平等”,而且他们非常认真地说明和学习“平等”的含义。所谓平等,就是大家没有区别;但是他们在实际生活里做到平等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如前所述,这个士官学校里只有我一个人是东方人。因此,美国老师和学生看我的目光很不寻常。如果是善意的,也就罢了,可那是完全歧视的呀。连老师们都在有意、无意蔑视我。来这里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种族歧视,现在我被歧视的目光包围,终于明白怒火中烧的含义。
这所学校有100多名学生、30多名老师,因此每个老师具体负责的学生最多四、五个。在韩国,一个教室里有50多名学生,在课堂上老师很难发现谁在捣乱,也看不出老师喜欢谁,讨厌谁,但是在这里不同,老师很容易就能掌握课堂的气氛、学生的态度、谁在捣乱等等。这里没有一个学生因为怕老师而特意装老实,他们经常把脚放到课桌上,嘴里大嚼泡泡糖,做些在韩国连想都不敢想的、放肆而没有礼貌的举动,随意破坏课堂纪律。
不管美国学生做出多么离谱的举动,老师们都熟视无睹,可是我稍微有点不对,他们就不会放过。老师们知道这里的学生很粗暴,如果轻率地教训他们,反而会引火烧身,因此从不轻易惹他们。说真的,老师要是教训学生,学生会围攻并殴打老师。
老师们害怕粗暴的学生,不敢教训他们,却觉得我弱小,好欺负,真是很卑鄙。我本能地感到气愤、悲哀,在这陌生的地方竟然连老师都歧视我。
学校成绩由考试成绩和老师主观打分的生活态度两个部分组成,后者的比重更大,我必须做好得不到高分的准备。没有任何抗争的余地,全看老师的心情。弱小是我的罪过,我只能在心里愤恨,这太冤枉了,还不如像在韩国那样,挨一顿打倒还好受点。但是如果我得到一个低分,成绩单是会寄到父母那里去的。父母看到我的成绩不好,该多么失望和伤心呀。
虽然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我也没有去哀求他们对我的好感,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才能战胜他们。我从没沾过大麻和毒品,别的学生聚在一起做些无聊的事时,我就画画。听音乐。为了不输给别人,我积极锻炼身体。看我这样过日子,美国学生都说我忒认真。我只是做了该做的,没有做特别大的坏事而已,他们却说我好认真,可见他们平时散漫到什么地步。
我也并非始终都那么规矩。整整一年,我都跟美国学生混在一起,干了很多不大不小的坏事:在课堂上取笑老师,老师经过的时候伸腿绊老师,在学校的建筑物上喷漆画画等等。知道老师们因为我是东方人而歧视我以后,我更是特意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什么不好专拣什么做。
因为孤独和日益加重的压力,我开始抽烟了。不得不靠抽烟来排解自己,那份孤独你能理解吗?只有一个人时,更加觉得孤独无助。别的学生可以和朋友一起愉快地玩耍,我能做的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或是望着窗外发愣。为了慰藉孤独的心情,我叼起了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