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已快4个年头了。每到北京寒气逼人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留学日本的日子,想起教我不能忘怀的日本汤面,日语谓之拉面。
初到日本,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听不懂的日语可以学,而不会做饭却是我生活中的最大困难。那时,刚好也是冬天。我住在福冈的宿舍里。从语言学校回来,心情有些许沉重,上午的考试成绩历历在目,重新学一门语言,让我这个学工科的大学生有些力不从心。回到宿舍,望着好几天没洗的锅碗瓢勺,真不愿意再吃自己做的饭了。中国北方人的胃天生对面食的亲近感,让我想起了二丁目街角的拉面铺。很多次路过,都没有停脚,但是不知怎的,却印象极深。没有许多有名店铺人头攒动的景象,却能看到从里面出来的食客满脸惬意的表情。我决定去光顾那家拉面铺。
说是铺,其实是个不大的摊子。掀开两扇小布帘,里面热气腾腾的。老板是个典型的日本老人--干瘦的小老头。有别于其他店家的大声吆喝,当我进店的时候,他只是以日本人特有的方式点头说道:“欢迎光临。”我抬眼环视小铺,里面散坐着几位客人,像是刚刚下班的上班族。日本男人有个习惯,下班后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到居酒屋喝一杯,或是在外边吃点拉面什么的。
说起拉面,可能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在日本各地又演化成不同的风味。福冈,最具代表性的拉面当属猪骨汤拉面:细细的面条,浓浓的骨头汤上漂着鲜绿的葱花,两片已经煮制好的日式叉烧肉片,半个鸡蛋,还有日本的干瓢(干葫芦瓢制成),光是看着就够吊人胃口。于是,我也点了一碗。然后,在离老板最近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日本的许多餐厅和店铺都是这样,客人可以边看着厨师料理菜肴,边品尝菜肴,这种方式让客人感到很随意。
老板听到我点了一碗面,马上忙了起来。其实,比起吃面本身,看他如何操作,对我来说也是种享受。他麻利地下面,面下在特定的抄子里的,然后用一双长筷在抄子里翻动着面,过了大约两三分钟,他把面挑到预先准备好的黑红相间的大瓷碗里,浇上最能体现小铺特色的骨头汤,再依次摆放上日式叉烧肉片、鸡蛋、干瓢等,最后,撒上葱花,笑容可掬地捧到我的面前:“您慢用。”热腾腾的面马上呈现在我眼前,真令人赏心悦目,肉片和鸡蛋分布均匀、葱花的点缀恰到好处,真不愧是纯正的日本原装拉面。曾经有人说:日本料理是用眼睛吃的菜。比起动辄上万日元的日本料理,这400日元的拉面也是毫不逊色的。我喝了一口汤,浓浓的暖意驱走了身上的寒气。接着,三下五除二地连汤带面吃了个盆干碗净。
付账时发现,铺子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把400日元递到老板手里。“您是外国人吧?是中国人?”老板说道。我吃了一惊,老板笑了:“您刚才的日语有点怪。是留学生吧?”我不好意思了,学了几个月的日语,一下子被人这样问,可是当时词汇贫乏得竟不知如何回答,“对,对,是的。您、您的面很好吃。”我面带窘态,老板笑道:“刚才也有留学生来过,您以后也常来吧,给您做大碗的。”
从此以后,我几乎隔三差五地到小面铺去吃面,每次400日元的猪骨汤拉面我是一定要吃的。每次边吃边和老板拉拉家常,不知不觉中我的日语越来越流利了。就这样,从寒冬吃到了春天。吃拉面好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老板和我也成了朋友。
一年过后,我顺利地通过了语言关,将要进入大学学习,并要搬到大学附近的宿舍去了。在搬家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又去了拉面铺。我告诉老板我考上了大学,以后不能经常来了。老板听到后,马上给我下了碗面,尽管我并没有叫面。我端着碗,老板说:“吃吧,大碗的。以后要努力哟!”我像往常一样直到喝尽了所有的汤才把碗放下。浓浓的香味和往常一样,心里却有几分酸楚。我给老板400日元,老板说什么也不要。“我会再来吃的!”临走时我对老板说。“要努力哟!”老板给了我一个让人心里踏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