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柏林经济学院的课堂上,我向一位前东德的教授提问:你们对马克思怎么看?为什么大多数德国人不信奉本国产生的马克思学说?
教授想了一想说:马克思很伟大,但是我们德国人把马克思当做一个教授和哲学家,我们德国有很多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他只是其中的一位。
教授耸了耸肩笑着说:我们德国人都信奉上帝。
德国人敬人不敬神,教堂里都有一排排长凳子,信徒都坐在那里和上帝对话。人之间无论相识与否见面都打招呼:古腾塌克(你好)、党课(谢谢)!
德国人拜神不拜人,除了在上帝和玛利亚面前祈祷划十字,不在任何人物塑像和画像面前礼拜,最多像对待情人一样献一束鲜花。
在德国觉得那里的人除了人高马大以外,每个人的精神都“伸”的很开,没有人会把思想蜷缩在角落里。很难想象这么宽容豁达的国度曾经能产生奥斯维辛集中营,很难理解这么智慧、理性、实际的民族曾经会狂热的追随希特勒。
但是我还是在马克思的故乡找到了部分答案。
在去马克思故乡特里尔的路上,全程导游李参小姐含糊其辞地告诉我们:在特里尔下榻的酒店和其他酒店不一样,散团吃饭单独在一个餐厅,请各位谅解。
特里尔是一个很小的城市,除了我们知道的马克思,这里有一所著名的特里尔大学。我在这里遇见一个特里尔大学的中国女留学生,让她和同学给我写了个德文纸条:德国制造全自动机械表。
我们一行在导游介绍的华人商店里,三个人每人化千余欧元买了世界名表,一块表面缺了角,一块到12点时针分针不归一,我一路都在找“德奸”给我带路,也受不了同伴“男人要有块好表”的刺激。靠一句“杰姆瑞”(德国)化百余欧元,独自在没有一个黄脸的法兰克福鬼佬店弄了一块正宗柏林产的“都噶尔”表。回国除了网上找不见同品牌,但国内德国产的杂牌机械自动表都没有低于七八千的,起码证实了自己购物不是梦和特里尔人不骗人。
我们夜宿的是一个四星级酒店,我第二天很早就起来用早餐。德国星级酒店的早餐极其精美,这让我现在睡在老婆身边仍然魂牵梦绕。 餐厅和其他酒店一样布置的错落有致,让你感觉你是一部西方生活片优雅的男主角。
我步入餐厅熟练的挑拣好自己的早餐,刚刚落座,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孩疾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你是中国人吧?”在国外好像没有纯粹泪汪汪的搭腔,没等我搭腔,女孩紧接着说:“你是那个中国旅行团的吧,请你跟我到那边用餐好吗?”。
女孩带我到另一间餐厅,一个没有任何装饰、并排放着五六排简易长桌、连一束花都没有的狭小房间。尽管这些十米长的条桌铺着洁白的餐布,我眼前忽然浮起了二战集中营囚徒们吃饭的情景,似乎觉得它好像还是上世纪的遗物。
我问女孩:为什么非要叫我们在这里就餐?女孩板着职业的笑容说:那边是散客吃饭的地方,团队的人一般很吵闹,为了不打扰人家用餐,就专门设了这个地方。
中国人在公共场合吃饭喧嚣,是被人诟病的恶习。可这也是民族文化特点,中国人聚众吃饭社交的意义大于吃饭本身,叽叽喳喳是一种常态。中国老百姓四人以上吃饭鸦雀无声,那肯定是吃丧宴。你们西方人吃饭喜静,我们可没给你们把餐厅布置的跟停尸房似的吧。
我们一路都有人把手指放在唇上“嘘”,搞得我在到餐厅总有被人把尿的感觉。我在公众场合也很安静,但看见满街的东方游客肆无忌惮的放嗓言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从动物学的角度,体积小的弱势生物要靠信息交流来生存,体积大的强势生物都很自信也很安静,但是这世界濒临灭绝的都是安静壮硕的强势动物,比如欧洲超低的生育率
在欧洲的酒店我还没见过有中国员工。得知这个女孩是专门聘请来接待中国游客,想到满胡同来朝拜的东方面孔,心里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把餐具放在桌子上,几只搬运食物的蚂蚁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半开玩笑的说:你们德国四星级酒店让蚂蚁和客人一起用餐啊。女孩花容顿时失色,哇塞,怎么会这样,道歉的话随着谦恭的眼神一起向我轰炸。
不能和德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共进早餐,也不能和德国特里尔吃死人骨头的蚂蚁一起就餐吧?我佯装勃然大怒:把你们的经理叫来。
很快一个身高二米左右的德国佬带着侍者来到我面前,经理穿着笔挺的制服很夸张地弓着身子,说出一串串庄严的的普鲁士语。我说:你们德国的酒店就是这个卫生水平?我说:这个是餐厅还是放杂物的储藏间?我说:德国给我很美好的印象,可是你们酒店让我很失望!我说:我们是团队不错,但没有理由不享受你们合格的服务。我说:你们能保证这些蚂蚁不是从附近公墓里爬出来的?摁!
我和经理讲理,那女孩翻译。到底翻了没有,翻了什么我也听不懂,反正最后一句那女孩翻了半天眼皮,也没有同声翻译。说实话,打开旅舍的窗户,下面是一块块墓碑很让我惊诧西方的生死观,也暗忖西方人为何对苍蝇等飞虫漫不在意和对爬虫类的大惊小怪。
不知道是女孩译错了我的意思,还是这事情就是很不得了,经理拿着一块餐巾纸开始追捻蚂蚁,酒店的几个员工也闻声而来。他们在我面前演起了东北二人转,撅着个大屁股手忙脚乱。我当时那个爽啊,跟老满的恭亲王把洋人摔了一背扛还痛快。
什么吃完饭舔盘子,平常节俭的我像真正的本府官员一样,把蚂蚁爬过的食物留在餐盘,空着肚子在道歉声中扬长而去。反正我们谦恭之至的同伴们都没来,在羞辱人的地方放着再好的珍馐也调不起我的胃口。
中国女孩貌似很慌张的陪我走到大厅,说话却异常的平静自如,像配错音的译制片。她说:先生,实在对不起,我是假期在这打工的,在特里尔大学读研究生(Q吧) ,酒店以前有人投诉中国人,鬼佬专门给中国团队准备了这个房间。她说:你太棒啦,是真正的政府官员,给咱们争了口气,这些鬼佬狗眼看人低。临再见时,眼里充满了全程导游李小姐到最后也没给我的柔情。
早餐后来到马克思故居,我们以为我们不远万里、怀着崇敬的心情、能和参观教堂一样去随意凭吊伟大的导师。看见导游站在一旁我就感觉这是个自费项目,果然门口两个肥硕的德国女人对前面冒失的中国战士说:孬!孬!孬!指着墙上马老画像边的一栏字母,七欧元!
我也孬!我想起了“资本论”里被马克思斥为连毛孔里都渗着肮脏的血的社会,想起了马克思“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最高命题,想起了剩余价值论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想起了我家几代涩皮拮据的老奶奶。在特里尔我住四星级酒店得不到一个国际人的尊严,化七欧元天知道我能得到什么。别说我不会像在法国自费看125欧元的演出,我连一欧元的尿都想憋到别处去溺,一个从小就熟悉的大胡子爷爷就这样和我的七欧元自主权利划了等号。
跟伟人无缘啊,那一年网球比赛后集体去韶山,一过岳麓山宿酒未消的我就心口发紧,一个人半路下车到湖南大学转了转,到韶山的人回来肠子发青恨得牙疼。回克拉玛依在一个酒桌上当着一位本地马克思级的人胡侃,我说我不是国民党员,阴差阳错地拜祭了孙中山,连蒋母墓都拜祭了,就是没缘没有拜一拜自己人。领导很智慧的告诉我:老人家不喜欢你。
德国人的傲慢与偏见从何而来?也许是民族太优秀就容不得低级的错误。我忽然看见了中华民族的古传统文化优势,中国封建政治制度为什么苟延了那么多年?就是因为没有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姓氏、族别、出身决定不了一个种族千百年的命运。蛮夷、胡人、流民也就是说说而已,在科举和造反面前都有一条通向追求个人尊严的通途。
当然我也想到了在福布斯占有50个富翁席位和六亿贫困人口并存的种姓制度阴影下的印度,也想到了发达年轻如奥克马的美利坚合众国,没根没蔓为何能在二百年就能领骚世界。
人格平等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基石,马克思毕生追求的就是人的平等。“民主、自由、平等”的口号被打上了暧昧的烙印,我也说不清这里面有多少上帝的旨意。我只能说:不要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行不行?
来源:腾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