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圣诞节前,我的一位美国印第安朋友都要给我寄来贺卡,她的贺卡有的写着印第安人的传说,有的画有神灵鬼怪,并附有注释。
那年暑期,阿拉巴马大学医学中心举办印第安医院管理人员培训班。来自印第安那州、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北卡来罗那州等地的30多名学员参加培训。他们都是当地印第安医院的管理人员。他们深黄色皮肤和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和东亚人极为相似。年龄从三四十岁到五六十岁不等。
我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到课堂旁听。在两三周的相处中,与他们很快熟识起来。我好奇地向他们询问现代印第安人的医疗卫生状况和卫生条件。
在他们中有一位五六十岁的女学员,她的面庞上常挂着善良的微笑,眼睛精明有神,对我更表示友好。她叫派姬,是北卡州凯洛奇镇印第安医院的医务主管。派姬告诉我,虽然美国政府对少数民族有一些照顾性政策,印第安人的生活水平、健康状况、卫生习惯都有很大改观,但是,传统的社会偏见和过去岁月的阴影,并未在所有人的心底完全消散。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印第安人仍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山庄和土地走向外部世界。而年轻一代却大不相同,许多人受到较好的教育,愿意融入到更大的生活圈子。
她信奉基督教,常常在谈话中表达对生命的珍惜和对家庭的热爱之情。她曾问我:“生命是上帝赐予的,可是听说在你们中国,限制女人生育,允许人工流产,这是为什么?胎儿应该有生存的权利!”。
我用自己知道的一些有关社会、家庭、人口相互关系的道理向她解释,我说:“上帝并不想看到他的子民在世上贫穷潦倒、受苦受难。我国的人口已经很多,人口过多使社会和家庭的负担过重,生活质量怎能保证?生存的权利又怎能保证?”
我不能说得很明白,但她听得却很专注,然后是沉思。也许在中国这个遥远的国度里发生的事,她以前从没有机会能直接了解退伎肌6晕颐钦庑┭谆谱铀锢此担缫阉究占摺⒍炷芟甑氖拢运词切缕婧筒豢伤家榈摹?/P>
她似乎在接受我的启蒙,在结合自己五个孩子的生育史和家庭生活的变迁想着什么。终于她说话了,说了一句离题很远的话:“你们中国人真聪明,我们美国人真傻!”
培训班结束时,她邀请我到她家里做客,我高兴地接受了。我乘坐她开的汽车经过一条条高速公路,拐进曲曲弯弯的山间简易公路。路两旁浓荫蔽日,小桥下河水清澈见底。汽车行驶了大约五六个小时,当接近凯洛奇镇时,山坡上、山坳里出现一座座平房。房顶呈两面坡形,房子周围有篱笆围着,形似中国东北农村的房舍。
派姬告诉我,她的丈夫可能刚刚上班,就在街尾不远处,她要带我去看看。汽车又开了几分钟,停到一个四周通风的大棚旁边,我看清这是一个娱乐场。我们下车后,一位老者从场地门口的柜台后向我们走过来。派姬告诉他:“这就是我电话中告诉你的王医生,来自中国。”
派姬的丈夫热情地与我握手,带我参观他经营的场地。他告诉我,他的生意很好,傍晚时人们喜欢来这里玩地滚球,喝茶聊天。
第二天一早,派姬的小外孙就拉我到他们家门口的草坪上骑自行车。因为派姬告诉过他,中国是自行车王国,中国人都有高超的骑车技巧。然而,我却是例外。我在草地上晃晃悠悠地慢骑,一不小心,车就歪倒下来,实在难以领受人家的奉承。当我再次把车扶起来时,小外孙带着笑突然对我说:“王医生,您一定是一位富有的人!”
我先是一楞,接着反问他:“你怎么看我富有?”他说:“外婆告诉我,给别人友谊,自己也得到友谊,友谊让人富足。我想,您给了我们友谊,您也得到了友谊。您以前一定也是这样,所以,您一定很富有。”我听了孩子颇有哲理的话,赞许地向他点点头。
不同国度、不同民族的人们,尽管信仰不同,对社会形态的要求不尽相同,对人生的理解和价值观念有差异,但是,对人类精神和感情中“真、善、美”的追求,对纯洁友谊的珍惜,对生命和生活的热爱,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却是共同的。不同国度、不同族群的人们,需要更多的交流与沟通。
在美国印第安小镇上经历的往事,好似一场美丽的幻境,又一次轻悠悠地落在“捉梦器”藤圈儿中央的孔洞,缓缓地顺着羽毛滑下,久久地流连在我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