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我决心光顾楼下新开的一家理发店。过去,当我还处于长发飘飘的嬉皮岁月时,只消每隔一年半左右理一次发就足矣。如今我年届38岁,打理头发的时间间隔也大大缩短,每四五个礼拜就得拜会一次理发师。
随着渐渐步入中年,我已形成了所谓的“品牌忠诚”。每当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就抱定它不放。由于我已经在公寓附近找到了一家不错的理发店,现在要我尝试做一次改变,一时还有点儿不情愿。但在这种情形下,懒惰战胜了忠诚。在楼下就能理个好发的前景太具有诱惑力了,让人无法拒绝。
新开的这家理发店显然是搞“发型设计”的。最低价位:一个韩国发型师要收98块,一个中国发型师则收68块。这种价位上的分等是北京理发店的独特现象。人们往往觉得最流行的时尚,永远不可能出自一个本地人之手。如果你逛过许多北京的商场,就会认为这种感觉可能有那么一点儿真实的成分。但在我看来,这主要是中国人的“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在作祟。
这个地方开业没多久,门庭还有些冷落。因此,一进门,我便受到了一群戴着贴头帽的人突如其来的欢迎,并被礼貌地延请至楼上安静且饰有白色镶板的雅间。在那里,服务员将我的外套锁进一个橱柜(为了安全起见),让我在一个豪华柔软的沙发就座,并且将一本发型指南放到我面前的咖啡桌上。他们翻开那本册子,向我展示一张又一张留着长刺状、发型仿佛被冻结的秀气、高颧骨、略带女人相的亚裔男子的照片。
当我说只想把头发剪短点,顶上留得稍微长一些就可以时,每个人看上去都有点泄气。我坐进一张崭新的理发椅,上面没有一根残留的头发,一个留着长刺状、发型仿佛被冻结的秀气、高颧骨、略带女人相的中国男子(记着,我可不吃韩国发型师那一套),过来开始给我理发。与此同时,两个服务员守在椅子周围,准备着做任何可能需要做的事。
快要结束时,我们遇到了沟通上的困难。我长着一头堪称“桀骜不驯”的头发。就跟往常一样,我头顶上有若干根头发,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趴着。我对发型师说:“总有那么几根竖着,用点发胶。”很自然地,这被理解为“用点发胶以使我的头发竖着”。
理发师在涂过发胶之后,又开始用他的拇指和食指把我的一绺绺头发,撸成一根根长刺,这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我迅速地搜刮肚子里的汉语词汇,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我想说的是——“对不起。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想让我的头发被弄成长刺状。用发胶使它服贴就可以了。”
5分钟后,我显得既年轻又新潮,看起来帅呆了。我下楼去收银台交款。开业第一周打7折,所以我只需付47块,我爱北京。
我带着时髦的发型回到家中,太太见了,问我:“你花了50块钱就弄了这么个鸡窝头?”
于是,我走进浴室,把头发一根根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