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轰动法兰西的中国非法移民之死

发布时间:2007-12-20 文字大小:  打印:打印此文

 

借了7万元,还了7万元

在法国《解放报》记者和汇集协会的帮助下,张宇虓和三姨刘冬兰、舅妈陈建云于10月31日去到法国,处理亲人的后事。当张宇虓费尽周折来到母亲生前住过的小屋时,他哭了。

3年前,刘春兰穿着从二姐那儿借来的鞋子踏上了去巴黎的旅程。3年后,刘春兰“穿”着三姐带去法国的鞋子回到家乡。她的家人说,在这3年里,刘春兰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鞋子。

刘冬兰回忆说,“我只知道她刚出来那会儿做过一段时间的保姆,替别人看孩子。做了一年多,检查出来身上有糖尿病,后来边打工,边看病,今年年初时又打电话说,她挺长时间没有找工作了,身体没力气。”李艳说,在刘春兰出事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巴黎的风声特别紧,刘春兰除了下楼看看招工告示外,都不太敢出门。刘春兰的家人还说,刘春兰甚至在2006年一度动过回国的念头。

刘春兰还是坚持了下来,尽管因为害怕被遣返而时时生活在恐惧当中。最终,她留下的只是困窘艰难的身后事。

张百良说:“再怎么艰难,生活也得继续,不是吗?”刘春兰的死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悲伤,只能被深深埋在了心底,张百良甚至没有精力咀嚼痛苦,就得每天忙着奔波于工作和家的路上。

几个月前,张百良托人找到了一份看门的工作,每月600块的收入足以令他满足。为了省下40块钱的月票钱,每天他骑自行车上下班,来回两个小时。抽烟的费用一个月3块钱就够了:烟丝两块,卷烟纸一块。猪肉涨价后,就没吃过。

刘冬兰没敢把妹妹的死讯告诉年近八旬的母亲,她担心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有个三长两短。

这一决定中包括了非常现实的经济考虑。“母亲不能出事,弟弟一家三口全指着她的退休金。”

在这里,“啃老”是普遍现象——老人至少还有稳定的退休金,而下岗失业的中年人却没有任何稳定的经济来源。在这样的家庭里,老人的去世往往意味着稳定收入的断绝。

在巴黎,董力文寻访刘春兰在这里的生前故交,在事发地点贴上海报寻人,但一个多月以来毫无收获。事发当天的目击者聂文奎和李萍都已经搬走,其他的非法移民们更是跑得无影无踪,以前的合住者中只有李艳、李晶姐妹还留下来。行踪不定再加上东北移民群体之间的疏于交流,使得刘春兰在法国的三年生活变成了一片空白。

即便是家人,对刘春兰巴黎生活的瞭解也只有概况:借了7万元钱,来了;还完了7万元钱,死了。

在巴黎,张宇虓回忆起母亲的最后一个电话,“我已经攒了一些钱”。但是,他没有在她的遗物中找到这笔钱。她很可能又一次被偷了:最后一次剥夺。身无分文的刘春兰最终还是为儿子留下了一笔钱,不是靠她的贡献和服务,而是靠她的死亡在法国的影响力。这笔善款来自汇集协会、普通法国人、传媒机构和世界范围内更多的与闻此事者,包括非洲的一位参赞。

刘春兰留下来的箱子里没有一分钱,只有一块手表、一部手机、毛衣、外套、牛仔裤和一双鞋。

东北非法移民在巴黎

来自中国东北的非法移民潮始于1998年,其背景则是中国东北1995年到1997年间的大批产业工人下岗。在南方周末特约撰稿人探访的巴黎东北非法移民中,此前从事的工作有服装厂工人、钢铁厂工人、电工、推销员等,绝大多数为离异的、四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这些下岗女工中的很多人,是为了供孩子上学或是为了给孩子娶亲而走上了这条非法踏足异乡的道路。

除了像一切“无证者”那样处于社会底层、生活没有保障外,即使在华人社区内,东北非法移民们也被边缘化。巴黎政治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的中国问题专家白夏教授说,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来到法国已渐成气候的温州移民相比,这些东北移民的一个明显特点就是“散”。

白夏说,这些东北移民大都有着城市户口,不像温州非法移民那样多数是有移民传统的农民,并且在国外已经存在一个相对成熟的网络。通常一个温州人来法国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亲友,来到法国之后立刻可以寻得依靠。东北非法移民的到来则多是“降落伞”式的,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找个当地的“旅行社”交六七万的偷渡费,然后报个“旅行团”到法国后“自行消失”。

由于不会说法语,他们常常只能在那些已经在这里立住脚的华人手下打工。人单力薄、先来后到、南北之分、语言的差异,再加上城里人和农民之间那种似乎无法消除的先天隔阂,使得这些后来者很难融入当地的华人社区。

“在非法移民中有一条潜规则,北方人搭北方人的铺,南方人搭南方人的铺。”汇集协会的副会长董力文告诉记者说。

白夏说,这些东北非法移民在巴黎生活就和农民工在中国的生存状态差不多。只不过,在法国的中国社区里,农民和城里人的地位正好和中国截然相反:原来拥有城市户口的东北人遭到农民出身的温州人的歧视和排斥,成了巴黎华人圈子里的“民工”。东北新移民往往从事着最脏最累的苦力劳动。

他们中,有的在温州人开的大型批发市场装货,也有的在温州人开的服装厂做工,晚上合衣而睡;即便是在餐馆打工,他们常常也轮不到做服务员,干的多是刷盘子、清洁工的工作。东北非法移民中妇女居多,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多为高中毕业),普通话说得又好,正好迎合了温州人对保姆的需要。带小孩、当保姆就成了大多数东北非法移民妇女的出路。一个月的收入约为六七百欧元(法国政府规定最低月工资收入为1254欧元),每天要承受长时间高强度的劳动。

“给人带孩子得一天24小时工作,经常半夜被叫起来做事,而且还得看他们温州人的脸色。”一位东北妇女说。

大多来这里的东北非法移民妇女都和国内的丈夫离了婚。在这里,她们都几乎不可能依靠自己获得合法居留,惟一出路便是通过嫁给法国人来获得身份。由于语言不通,性也就成为了她们和法国人为数不多的接触途径之一。

大多数的东北非法移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固定的地址。那些做保姆的东北妇女寄居在雇主家,经常每五六个月换一次工作。这意味着她们要不停地迁徙,不能在银行开户,这使得这些东北移民在缺乏安全感的同时也缺乏相互之间的信任感,常常共居一室也没有什么交流。“在这里大家一有钱就通过西联汇款往家里寄。各打各的工,各赚各的钱,自己都顾不上了,谁还来管别人?”曾经和刘春兰共居一室的李晶说。她告诉记者,她们平时都是各做各的饭,油盐酱醋都是每个人各配各的。“我们还算好的,还有为了你用了我的一点东西而打架的呢。”

不断流动以及彼此之间缺乏联系使得寻觅这些人的踪迹十分困难,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任何一家机构能够给出这个群体的详细数字。

来自中国的非法移民并不是法国警察打击的主要对象,但是随着萨科齐新移民政策的出台,法国警察部门每年都要完成遣送25000名非法移民的指标,相对更容易被逮捕和遣送的东北非法移民就成了警察们明显的目标。在法国,非法移民若要避免被遣送回国就要聘请好的律师来打官司,每场官司的花费通常为一千到三千欧元。

贫穷的东北非法移民无法负担这笔费用。目前被遣送回国的中国非法移民中,东北人占了绝大部分。

来源:未名空间(www.mitbbs.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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